川北游记

赤子天涯

每次旅行回来后都会写游记，很多人不太理解，你是闲得慌吗，哪那么多写的。不是闲得慌，事实上回来后很忙。但再怎么忙也要抽时间把游记写了，怕时间长了就淡忘了，无法准确记述当时的真情实感。写游记于我来说有三个好处，第一，让旅行性价比更高，每读一次游记都好像是旅行还没有结束，这种感觉很爽。第二，旅行途中经常有感而发会写几句诗，而诗由于其精炼而无法充分表达内涵，时间长了可能自己都搞不清楚当初为啥要这样写，需要把当时的感受记录下来。事实上我们对古诗词的误解是很多的，而且很多根本无法找到正解。比如唐代朱庆馀有一首诗“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如果不清楚诗作的背景，百分之百误读。第三，旅行途中的见闻，需要以文字记录的方式予以梳理，这些见闻可能包含对地理、历史、人文、经济的见解，记述是对旅行的奖赏，也是和朋友们的分享。

旅行开始了。

赤子天涯

江油

旅行计划是早就定好的，假也请好了。哪知道行前两天搞一个理财产品，把能动用的资金全部调出来了，家里已无余粮。现在我支付宝里没有钱，微信里只有千把块钱，现金有几百，总的不到两千块钱。旅行期间是老婆生日，这个节骨眼上跑出去是需要予以安抚的。过去为了表达更深沉的爱意，打个52.00元，以示比520多一点。这次玩这种文字游戏恐怕过不了关，得老老实实打个520元。旅行资金比较紧张啊，不过我也不在乎，虽然不好意思沿路乞讨，但有微信啊。实在不行了就微信上求救嘛，现在支付手段那么方便。就这么着第一次在资金都没准备好的情况下踏上了漫漫旅程。

穿着笨重的骑行服在成新蒲快速路旁休息时发了个朋友圈：“涛哥披重甲，策马去寻欢。摩旅是毒药，含笑半步癫。”刚发出去不一会儿有哥们就打电话来问情况，报告了一下行程我说你不打电话可能过几天我都要给你打电话，微信里多准备点钱哈。

过了绵阳休息时我拨了个电话，一接通就听到麻将噼里啪啦的声音，知道这家伙又在打牌。问你在江油吗，说在。我说一个小时后我到，你准备接客。

行前老婆就说先给云雁打个电话吧，不然怕碰不到人。我说不了，提前打电话人家就要准备接待，有事也不好走。到了看，在就见一面，不在就算了，周末也许人家有什么安排呢。

按云雁的指点在一个广场碰了头。先找了个酒店，感觉太贵，说干脆你重新给找个五十块钱的苍蝇旅店，把节约的钱折现金支付我算了。他白了我一眼，爬球你的。也幸好这酒店比较舒服，不然这一晚上就受罪了。先准备找个饭店吃饭，想了想他说算了，饭店喝酒喝不好，买点熟菜家里喝去，家里有好酒。他家有个酒厂，应该是藏了些好酒。我说何必买菜呢，让嫂子随便炒两个菜就点花生米。他一笑，我们家厨房连个碗都不容易找出来，从来就没开过伙。过得潇洒。果然，到家后找了两个大小不一的奇大无比的玻璃杯，又不知在什么地方找了两个我家里吃面那么大的玻璃碗，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碗，多半是超市买东西送的。

江油的烧肥肠是当地名菜，很好吃。一口菜都还没拈就先端起酒杯干酒。一口酒下肚我问，你还记得我上次啥时候来的吗？怎么不记得，我们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春节后，快三十年了。我说今天兄弟是来过生的，今天我生日。把这哥们感动得不行，敬酒敬酒，一醉方休。又抱怨我前几年都到绵阳了也不说过来一趟。他记忆很好，还记得我们第一晚住的他宿舍，第二天住的锅炉车间，那暖和。但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他不知是有意忘了还是因为生活变数太大而显得微不足道无意中忘却了，当我提起时他一点印象没有了。

我们是同一年参加工作的，他在江油，我在成都。春节相约回家，他那住几天我那住几天地每天在一起厮混。他对自己的单位很满意，滔滔不绝地讲他们单位的好。我对我那个单位是深恶痛绝，一想到将来有可能在那破单位呆一辈子就郁闷得要死，说都懒得说。令他最高兴的是前不久刚交了一女朋友，在他贫乏的语言里只有两个字来评价他的女友——漂亮，最多再加两个字——特别漂亮。这家伙工作生活都很风光，就急于分享，一定要拉我去江油见见他那个漂亮的女朋友。我哪有心思，两相一比较差别太大了。他在厂里当技术员喝茶看报纸，我在单位当工人，每天一身邋里邋遢的工作服还干重体力。他谈着漂亮女朋友，我别说谈女朋友，我他妈连睡女朋友都没兴趣，每天想的就是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有一同学，闲得无聊，对未来也没心没肺，天天就想着怎么泡个妞。一个人又没胆量，每天强拉着我陪他各个女工寝室乱串，一坐下来就不走，叽里呱啦瞎聊，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听。我坐在一旁强忍着笑实在是无话可说，无意中也凸显了我这同学的健谈和风趣。读书时云雁很努力，我狠力撸，所以他考上了中专，我去读了个破技校。那年月一考定终身，他的青春阳光积极，我的青春灰暗颓废，此后三十年我就一直没有跟上他的步伐。这段时间全县整理人事档案，还在旅行途中办公室就通知过我。今天下午去给整理后的档案签字，看到全日制学历那行填的是中专，我提醒办公室主任，我不是中专毕业，是技校。主任说你们那会儿的技校现在都认定为中专。呼——她不知道我那口气吐得有多舒畅：云雁，哥们儿奋斗了三十年，终于以档案的形式和你站在了同一平台。可见那时候我有多不愿意去他那单位参观，更不愿去看他那“特别漂亮”的狗屁女朋友。但是架不住他竭力相邀，还是去了。

到江油的第二天早上他让我在寝室呆着，他去带女朋友过来。到女朋友家二十分钟的路程他让我等了两个小时，最后一个人耷拉着脸回来了，女朋友跟他分手了，谈了半天搞不清楚原因。我一听就炸了，我他妈大老远跑来看你这个“特别漂亮”的女朋友你就给我这么个结果？不行，什么她想分手就分手，我还没同意呢。带我去，哥们去帮你搞定。这家伙急病乱投医，赶紧催我快走快走。到他前女友的家门口他不敢进去了，指指门让我一个人去。运气也好，前女友家里就她一个人，省了我很多口舌。这前女友确实漂亮，他也不是吹牛。我一做自我介绍姑娘脸一下就红了，还好，态度也不生硬，客气地请我坐。我这人平时没啥水平，但只要牛逼一吹出去水平就表现出来了。那天我一改在女工寝室的沉默寡言，口若悬河甚为健谈。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姑娘一言不发，一直红着脸微低着头坐在床边。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脱口演讲，效果怎么样当时也不清楚，讲了些什么也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说：“你再好好想想吧，不要急于做出决定。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青春负责，对未来负责。”这个逼装大了。

几天后姑娘主动找他和好了，那时我已经回成都了。几年后他们结婚时我刚打了单位领导被勒令停职反省，领着每个月六十元的生活费灰溜溜回家呆着，整个人灰暗到了极点，他们的婚礼也没去参加。也就是在那段日子里，那位我要求他微信里多准备点钱的哥们急匆匆找我借钱，也不说干啥用，反正很急。我倾其所有给了他八十块钱。二十多年后一次谈及往事，他才告诉我那次借钱是偷着去找外地女友结婚。二十多年前我这两哥们洞房花烛夜之时也正是我晦暗落魄无去无从之日，他们的婚礼我都没参加，很遗憾他们人生非常重要的场合我没有成为见证者，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几十年持续不断的情谊。

酒一直喝了三个多小时，也滔滔不绝聊了三个多小时，一看时间十点过了，再不走太扰民，执意要走。这次出来本有计划看江油夜景的，但迈着踉跄的步子边走边聊也忘了什么夜景。到房间里喝着茶抽着烟又聊了一个多小时，离开家，脱离老婆视线，话题就开始有些沉重了。说到这里就可以给女同胞们上一课了。男人的压力非常大，这种压力来自于方方面面，而压力的释放除了自我调节外，倾诉的渠道也非常重要。所以当老公和“狐朋狗友”烂酒时不要过问，还要给他们时间给他们空间，表面上伤身，实际上舒心，也有益于家庭和睦。

尽管酒喝多了身体不舒服，但好在床很宽大，也很软和，一夜睡得很好。早上起来，端起镜前的隔夜茶，看着镜中苍苍白发，想起昨夜好友相聚，脱口而出几句诗不诗词不词的韵口：“重聚首，杯酒怨，咫尺天涯难相见。发如雪，身心倦，芳华一去何须恋。宿醉未醒晨曦现，举茶对镜两不厌。”

赤子天涯

南坝镇

距离江油市70公里处有个镇叫南坝镇，就是三国时期著名的江油关，今天我就要往那个方向去。早上送我走时云雁再三交代，一路要特别小心，路况不好，弯道多，大货车车风也不好。显得有点婆婆妈妈。他以前也是骑摩托车的，刚工作不久就买了辆一万多的雅马哈，伙着单位一帮子人到处乱跑。那会儿一万多元的摩托车在我们眼里几乎就是现在的路虎，很是羡慕。不过他没玩多久，自己出过一次车祸，又见过几次别人的车祸，就再没兴趣了。他说的情况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现在我相信不会有他说的那么凶险。这些年跑过很多地方，最艰难的也不过汉源至轿顶山那段一二十公里的路，尚且不算什么，遑论其他。诚如他言，弯道很多，但路面很好，而且大车车风也好。我一路上逢盲弯不超，有后车避让，无惊无险，于中午时分抵达南坝。

一入镇口就见左边是萧条破落空无一人的游客中心，右边是沿河堤而建的一溜城墙。可见这儿当年也曾经大力搞过旅游建设，但投资的钱都打了水漂。这种情况我在外旅行时见过很多，三年前，在遂宁某处见过一个废弃的古镇，规模相当大，有很多仿古建筑人工景点，但此时空无一人杂草丛生。这是一个典型的旅游发展失败案。多年前我帮朋友捉刀一份提案时就谈到，旅游经济已经走入死胡同，全国铺天盖地的旅游发展太多了，做不到5A级基本都死路一条，应该改弦易张搞体育经济，搞这个的少，吃屎也要吃头一泡。相比于洪雅的柳江古镇，南坝镇的历史人文价值要高出很多。

一千七百多年前，刘备在此置关防魏。诸葛亮死后有人把此处的攻防部署重新作了一番调整，导致江油关成了一个孤关，易攻难守。公元263年，邓艾经阴平道夜袭江油关，至此蜀汉门户洞开，晋军长驱直入，一提疲旅就灭了蜀国。在汽车站吃饭时我问老板娘这儿有没有一个什么马邈墓之类的建筑，她茫然摇头。又问关楼在什么地方，她指了指方向。

这座关楼是512地震后外省援建的，过去并没有。从地理位置来看，应该是原址。关楼正对涪江，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任谁都会这样建关。关楼上有一尊将军塑像，我很吃惊难道是马邈。走拢一看写的是廖化。当时的太守是马邈，廖化从未驻守过此处，可能最多领兵途经过，可见也是实在找不到人可以塑了，只好含含糊糊搞个廖化出来。马邈是蜀汉降将，事实上他也不是将，而是一个文官。文官戍边，且手无一兵半勇，不望风而降又何以处之？这个人在历史上并不出名，三国演义里也只是一带而过。但是很有来头，他的祖上是东汉伏波将军马援，后来的马腾马超都是他们家的，可算是官n代。他出名是在抗战时期。那会儿有个经典川剧《江油关》久演不衰，演的就是邓艾斩马邈。当然这个与史实不符，但当时战火纷飞同仇敌忾，老百姓对投降叛国恨之入骨，每到斩马邈时就一片叫好。我小时候还看过这出戏。

南坝镇有历史底蕴，也是一个安静、平和的小镇，人些很善良，物价也便宜。中午吃的当地小吃，荞麦凉粉和核桃饼，很好吃，才七块钱。有人在卖一包一包的荞麦凉粉，就有点想买，问了问价还便宜。但想到还有好几天才回去，怕放坏了。就跟老板说，人家说那你就不要买了，要放坏的。在这呆了大概两个小时，看了看关楼下的博物馆，又多了解一些南坝的历史沿革。是真想在这住一晚，但前面还有更好的风景和更诱人的历史遗迹。黄骠马，我们走。

赤子天涯

滨江哥 发表于 2018-11-14 16:20
你不是骑摩托的，你是耍笔杆子的！！！

我左手摩天轮右手判官笔

赤子天涯

打野的梦 发表于 2018-11-14 20:29
你老婆还小嗦，在乎这些？

这个女人啊她是需要调教的。调教是方方面面的。不过有一点，一个女人不管她有多老，永远把她当小姑娘对待一定没错。如果以老待老，女人就可能被培养成悍妇，跟万州那个打驾驶员的一样

赤子天涯

清溪古城

是晚宿清溪古城。

清溪古城并不是这次旅行预计安排的住宿地，本准备住唐家河大酒店的，但网上一查，太贵了，动辄四五百。清溪距离唐家河只有不到二十公里，还不如住那，估计百把块钱就能搞定，第二天赶到唐家河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早早到了清溪，老远就看到一道魏巍城墙，旌旗招展。先骑车大略逛了一圈，简单了解一下周边环境，找到一个外观看来还不错的家庭旅馆。一问价，六十块钱，出乎意料的便宜，房间也很不错。放好车子行李就逛街去了，相当不错的一个小镇，不虚此宿啊。

如果没去过西安的古城墙，我觉得也没必要去了，怪花钱的，到清溪来即可。整个城墙绕城围了半圈，比西安城墙稍小一些，但依然很有气势。我从镇政府那儿上得城墙，在宽阔的马道上散步，瞭望远处群山。现在搞旅游的一旦稍微与古军事挂点勾就要吹嘘是什么什么咽喉要道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清溪也这么吹嘘的。其实哪有这么多咽喉这么多必争，以我这个兵盲的眼光看这都是一处死地，不宜设关。四处环山，在冷兵器时代，救兵不入，逃兵无路，一旦被困犹如瓮城。事实上几千年来它从来就不是军事要塞，我也不相信这儿曾经有过城墙，如果这有城墙，说明历代统治者在军事上很重视阴平古道，也就不存在偷渡了。当年邓艾翻越摩天岭后第一站就到的这，并没有发生过战斗。尽管如此，小镇的仿古建筑依然让人觉得很舒服。城墙内是一条仿古民居街，萧条冷清，中间一条小小的景观渠道贯穿街道，到处都是出租房屋的电话号码。走完这条街道花了半个多小时，到街尾参观了一下清真寺。穿过城墙的瓮城即是城外了，有一个回民广场和一条两百米左右的回民街。城内是汉居古街，城外是略带大马士风格的回民聚居地，回汉分明，所谓民族融合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回民街上到处都打着清真小吃的招牌，但没有一家开张，一片萧条淡季的景象。

小镇物价便宜，但没什么像样的吃的，晚饭就超市买了个冒菜盒将就对付一餐。早餐也没什么可吃的，见一家早餐店好多人点蒸凉面，想来是当地名吃，但想来也不大和我口味，但到了某个地方最好还是吃当地饮食，好吃不好吃也是一种体验嘛。要了一个最小碗，很便宜，三块钱。真的不好吃，满满的酱油味，一股子七十年代的味道，那会儿没菜没肉的，经常吃酱油拌饭。又到超市买了些零食，因为中午是吃不了饭了，我要去摩天岭看那块“二火碑”。

赤子天涯

滨江哥 发表于 2018-11-17 09:55
不要忘了更新哟。

本来今天休息在家继续写的，结果老家来了一伙骗子骗留守老农民，一早来摆平这个事了

赤子天涯

滨江哥 发表于 2018-11-17 14:41
你的什么江油、南坝镇、青溪镇，等，滨江哥都去过，总是没有你体会的味道。

你是老司机

赤子天涯

唉，先不忙说游记话，把这事扯扯。论坛嘛，各种交流。

破骗失败记

      “对二”，我声音平和面无表情地出了两张牌。我准备三带一偷渡，但对面这两个家伙很不好骗。无论是气势高昂还是做出一副心虚的表情都可能让他们判断出我在捉鸡，这一套已经不灵了。我装出不经意的样子臧了藏手上的四张牌，且有意让他们识破我这种不经意的动作是装出来的——他们现在已经不屑于观察我的面部表情了，而是用眼角余光偷看我的手，这双手往往会向他们泄露很多秘密，比如有时拿到一副烂牌我的手会不自觉抖两下——这样他们就会怀疑我手上的四张牌是炸弹，于是他们就会去权衡到底是冒险炸我还是认栽。我等着他们双双喊过。正在这时电话响了，老婆打来的，说村里来了一帮骗子，父母被骗了两千多块钱。正说着我的下家摔出了一手炸弹，我的心一下就凉了，愤怒地冲电话喊道：“什么，骗子！他妈的我在这骗了几年了膀子都甩断了还没骗到两百块钱，他们一下就骗了两千多。明天一早回去，我来搞定！”

   

      今天一早两口子就驱车回到丈母娘家，途经一栋房子看到那搭着棚子，老婆告诉我他们就在这搞活动欺骗留守老人。我跟老婆商量，昨天你妹妹已经回家劝过老两口了，一会儿你再讲讲，估计应该有效果。如果没效果我再出马。被骗的两千块钱如果对方退了就算了，如果不退，我负责追回，这个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你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对付江湖人我比你有经验。这个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到家后老婆就跟她父母谈，简单听了几句我就清楚是怎么回事，然后就躲一边玩手机去了。这套江湖把戏二十年前就玩烂了，打着什么大公司惠民活动的招牌搞活动，先确定来参加活动的人手上有钱，然后卖一些东西给你，告诉你明天就退钱给你，东西也归你了。然后第二天还真退钱给你了，那堆破铜烂铁你也真留下了。然后一传十十传百，陆续又有人来了。第三天、第四天都可能收回购物款后还留下一堆表面光生的破烂，但是，当某一天人来得差不多的时候，一夜醒来你会突然发现没人退钱给你了。就这么一个智商低到令人发指的骗术居然在中国盛行了几十年，久骗不衰。

      一个小时后老婆过来找我，昨天买东西的两千多块钱已经退了，妈老汉不认为人家是骗子，很认可人家的惠民活动，当然也保证了不再买他们的货了，但显然是阳奉阴违。看来还是得老大我出面。

    我没给他们谈太多，前面两个女儿已经说了这么多了，我再重复一遍她们的说辞也没有效果。我言简意赅谈了三点。第一，这是一个骗局，在很多地方已经发生过，你们不要上当，更不要贪图小便宜。第二，这帮家伙卖的所有东西我都可以帮你们买到，而且价格只有他们售价的五分之一，你们如果真的需要，找我。第三，我正襟危坐道，于私我是你们女婿，于公我是国家干部，我会不会骗你们？到底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外面那帮子不认识的家伙？你们应该有一个正确的判断。最后一条说完我见老婆悄悄冲我比了个大拇指，我知道这句谎话是说到要害了。事实上我也不是什么“国家干部”，他们也不清楚我到底干啥的，只知道我这些年来不停换单位换工作，可能还以为我才是个骗子。有一次我就听丈母娘跟邻居聊天说他居然骗我说是学校老师，其实是个汽修工。

     老两口向我保证，我们相信你相信你，不买了不买了。我向来对自己的口才是比较佩服的，说服两个老农民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啊。回头招呼老婆，回家了，我还要去接着骗昨晚没骗成的那两个家伙。

     上车正待打火，老婆说，抱紧我要。我说抱个屁，马上把热风打开就不冷了。她说滚蛋，我要报警，不能就这么走了。我说干啥啊，已经说服你爸妈了，他们答应不买了，没有必要报警嘛。她坚定地说，不行，这个村里都是留守老人，都是我长辈，我没办法赶走这帮骗子也没办法说服每一个人，但是我不忍心看他们被骗，我要报警。这个臭娘们，太不懂事了，以为自己是在见义勇为，愚蠢！看来这个事要认真对待。

     我又谈了三点。第一，你父母已经被说服了，他们不会上当受骗，其他人我们管不了。第二，警察来了又能怎么样，你凭什么说人家是骗子，法律都无法裁定他们是骗子，这不过是一种营销手段而已。第三，一旦你报警，这个村子里人人都会厌恨你，你还别不相信，有些话我刚才不好跟你父母讲。你男人我在江湖滚打了几十年，什么样的骗术没见识过，这种低级骗术光靠几个外地人能干成吗？它是有内应的，还不止一两个，这些内应就是你的那些长辈，我只要在这站一天，我就可以准确判断出哪些和骗子是一伙的。你会得罪你的这些长辈。同样你也会得罪那些受骗者。你想他们的生活如此枯燥，好不容易有个活动，被一些低级趣味的笑话逗得乐呵呵的，还可能免费收获一床包治百病的床垫，你把这事搅黄了，良心大大坏了。

     这番话应该是很有说服力的。她想了一会儿，不行，农民挣几个钱太不容易了，不能让他们就这么骗了，我要报警！

    我不想为这事吵架，也理解她的情感，由着她吧。但是提醒她报警不如投诉到工商，警察拿这种事没办法，工商可能有办法。找不到工商电话，就先打了应急办，说了这事后应急办建议找工商，给了工商电话。工商这边接到电话后说这事马上向领导汇报，建议你们也报警，他这属于非法集会，警察有办法。于是又报110。

     警察出警很迅速，我觉得应该拍几张警察的工作照表扬一下。刚拍了两张，一位警察就指着我呵斥不准我拍照，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当着这么多村民和骗子的面呵斥我，你想想我能受得了？我说有问题吗，你是在公开场合以公开身份执行公务，为什么不能拍？旁边一位高个警察马上说没事没事可以拍可以拍。这个小风波很快就过去了，但是我心里多年前就淤积的风波没有过去，早就想就这事说道说道了！

      熟悉我的人知道，这些年来我不下十次处理群体事件，尤其是今年，至少五次面对群体事件。当我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包围之中侃侃而谈时，每次都有群众给我拍照，我从来没有阻止过，更没有呵斥过谁。我是以国家工作人员的身份在执行公务，我对我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对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负责，坦坦荡荡没有任何隐私权！反观很多公务人员，非常反感别人给他拍照，动辄呵斥甚至抓捕。看过一个视频就有个老师给大白天执行公务的警察拍照时被反扭双臂拘捕了嘛，凭什么！他妨碍你执行公务了吗？他拍照寻衅滋事了吗？你倒底在怕什么？你身后是强大的体制，只要你行得端坐得正，你不需要害怕。相反，坦坦荡荡将自己的工作情况公之于众，这就是取信于民。不要扯什么隐私权，当你端着公家的饭碗给公家干活时，你就没有隐私权。这个话题我不想多扯，请公安系统自行批评。下面这张指着我呵斥的照片我本不打算发的，毕竟得罪人。但想了很久，还是要发，烦请论坛不要删除。我要通过发这张照片来证明我的观点没有错，证明我今天给执行公务的警察拍照没有错。如果我错了，自然会有相关部门和领导找我谈话，我是受体制约束的，是受党纪国法管束的，我会写公开信向这位警察道歉。鄙人在任何场合从不隐讳自己的缺点和错误！

      警察来了，工商也来了，我做了我不想做却又做了的事，没必要再留在这看热闹了。今天洪雅城停水，去姨妹家吃饭吧。

     吃完饭我跟老婆说，你爸妈可能知道是你报的警，心里肯定不高兴，你让妹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不要说我们在这。一了解情况大吃一惊，我们干这件事说多臭有多臭。老两口乐呵呵又买了两千多块钱的东西，有二三十户都买了，有的没钱都向别人借钱买了，都好东西啊。不知谁报了警，警察来了，工商也来了，一查证人家证件手续齐全，是一家正规公司。大家本来还有点怀疑的，这下都不怀疑了。

     我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中午吃的牛肉差点没吐出来。恶狠狠盯了老婆一眼，看你办的破事！

      回家路上两口子闷闷不乐。老婆说，我很有挫败感，费了这么多口舌这么多心血，居然还是被骗了。你呢？我说我也很有挫败感，但是跟你的感受不一样。你是心痛父母的钱，心痛村民的钱，我是心痛我们的管理体系。这么一个庞大国家机器，在明知是骗局的情况下竟然对几个毛骗束手无策。

赤子天涯

摩天岭

阴平古道起于甘肃文县，止于江油关，全长二百六十公里。这条不经意的羊肠小道成就了邓艾千古英名。当钟会和姜维相持于剑门关时，邓艾偷渡阴平，其目的并非一举歼灭蜀国，而是牵制姜维兵力，帮助钟会攻下剑门关。他万万没有想到蜀国竟如此不堪一击，反倒是钟会帮他牵制了姜维，使得他仅凭一提疲旅就拿下成都。

我这次旅行的主要目的就是跑一跑阴平古道四川段，也就是江油关至摩天岭。今天我就要上到摩天岭。

从清溪出来往唐家河一路去，阴平古道的痕迹就非常清晰了，当年邓艾就是行进在这条路上。一边骑着摩托车我一边想象着邓艾大军的情形。对邓艾到底带了多少人过来有两种说法，一说是两千来人，一说是一万余人。我比较倾向后者，因为我怎么也无法相信两千人能干掉一个帝国。邓艾应该是骑在一头牛上并处于队伍前部。翻越摩天岭时马是肯定过不来的，下山后士兵们可能在某处农家抢了一头牛给主帅坐。一队士兵疲惫不堪心怀忧虑，孤军深入前途未卜啊。说不定邓艾时不时还会学着曹操打胡乱说，结结巴巴鼓舞士气：翻翻过前面那座座山就就就就是成都，打打打下它我我我们吃香的喝辣的睡睡睡乖的。

到得景区门口，我找个犄角旮旯停放摩托。一女的过来收费，说放保安室门口吧，他们帮你看着车上的行李。她收了我两块钱，我说你们收费挺便宜的啊，网上抹黑你们。她问咋回事，我说网上写的你们汽车停车费一个小时20元，我看了都觉得黑，但这是你们官网自己写的哦，是不是把天写成小时了。她可能也没看过自家官网，说汽车是一天十元，不算贵吧。我说不算不算。一般景区停摩托车五元，这儿收两元还帮看着行李，我很放心，感觉这儿人不错。在游客中心买票时售票员主动说红叶没了，你还要进去吗？我大吃一惊，说怎么会，二十五号才开始红叶节，这才几天就没了。他歉意笑笑，谁也料不到啊了，前几天连着刮了几天大风把叶子全吹落了。这次摩天岭之行本安排在国庆的，有朋友说你还不如推迟一下，顺便看了唐家河红叶啊，这才推到现在来。也没办法啊，没红叶也要上去。这已经是我第二次错过红叶了，两年前专门去神木垒看红叶也是错过了。

开旅行车的师傅是个三国迷，一路就跟我聊三国，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我都没听说过的民间故事。他的观点是书上的东西不可信，民间传说才是信史。聊着聊着他会冲对讲机喊一声12号，13号。对讲机里面也时不时传来报号声。我觉得奇怪，说你们的车子要随时报告位置吗。他说不好错车，互相通个气好找地方错车。这条路非常窄，只能容一车通过。据他讲，从三国时一直到解放前，这条阴平古道都是一条羊肠小道，没什么变化，直到解放后为了伐运林木才加宽了，修成车道。他说你这次来虽说看不到红叶，但运气还是不错，昨晚摩天岭下了今年第一场雪，你可以看雪景，当年邓艾就是这个时段冒雪翻越摩天岭的。

到山脚下开始爬山，这是一段大约两小时的脚程。我掏出包里的手杖组装好，这是专为这次旅行刚在网上买的。在此之前我从未想到过自己需要拄手杖，四年前负重牛背山也不过是在路边随便捡根棍子就上去了，三年前一天爬完华山五峰连根棍子都没用上。一个月前爬娄山关时我才发现，几年没锻炼我的膝盖已经出问题了。幸好提前准备手杖，否则这摩天岭我是真上不去。

越往上走雪越重，树叶都落了，光秃秃的树枝上压满了雪，一片银装素裹。很冷，用两张头巾把脑袋和脸蒙住要稍好些。一路休息了三四回，最后一站是裹毡亭。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坐下来吃点零食。后面来了一对小情侣，我们一个车上来的。他们问我是不是已经下来了，又问还有多远。我说你们别急，休息一下再走。不听，十分钟后就见他们下来了。我很吃惊，这么快就到顶了啊。男的说没有，女朋友爬不动了，只好返回。唉，我说你们真是可惜了，都见顶了怎么折返了，一路爬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上摩天岭看看吗。男的无奈说，留个念想吧，下次再来。我估计可能也不是累的，主要是冷得受不了了。

三国演义里说邓艾领兵到达摩天岭时下不了山，他就亲自裹着雪毡从山上滚下来，给士兵们开了一条路。传说他滚山的地方就是这个裹毡亭。虽说三国志也有这个记载，但我对邓艾裹毡这个事一点也不相信，它不符合逻辑。第一，邓艾是一军主帅，裹毡滚山那是容易死人的啊，他要是死了这支部队怎么办，他的侦察兵又拿来干啥的呢？第二，三国志记载“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既然可以攀木缘崖那有何必滚山呢，还是让主帅滚山。

裹毡亭上去不到二十分钟就是摩天岭，此时白雪覆盖的山岭上就我一个人。穿过关门就见到一块界碑，山后就是甘肃文县地界，那边山上隐隐约约还有点红叶。界碑后面的墙角下有一块被雪覆盖了一半的石碑，晃一眼我就知道是那块著名的“二士争功”碑。摩天岭实际上是个垭口，两边都是山峰，这儿就成了一个狭窄的风道。第一次听到那风声就跟海浪一样，真切感受到“猎猎”两个字的贴切。写文章经常会用到一些词句，其实也就是来源于知识的积累，很多词句我们无从切身体会，而旅行就帮了我这个大忙。比如说去年我到武汉去，站在长江边脑海里一下就蹦出那句著名的“极目楚天舒”，真是那种感受啊，以前读过的“暮霭沉沉楚天阔”也是那次才真正领会词中意境。途中有朋友在微信里点评有诗人有远方。我说诗人的诗与其说是写出来的不如说是走出来的，李白杜甫王昌龄，他们要不是东奔西游到处跑很难有那些千古传唱的佳作。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平生之愿。

尽管非常冷，但我还是在摩天岭上呆了近一个小时，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要那么匆匆。一个人静坐在这冰天雪地里，想象着邓艾当年如何艰难跋涉登临此峰，他站在这儿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也许壮志雄心也许惶恐不安。偷渡阴平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举措，他是带着儿子一起来的，下了身家性命的赌注。他一个放牛娃出身，43岁才入仕途，能一步一步爬到这个位置已经很了不起了。放谁可能都会甘心了，但他就不甘心，他要立不世之功勋书千古之青史！这一年他66岁。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他要骨子里没有这万丈雄心，恐怕也很难在那个门阀观念很浓重的时代以一介寒门脱颖而出。这个立下不世奇功的老将最后的结局很惨，他和那个跟他一起翻越摩天岭的并差点被他杀掉的儿子一起被诛杀，留在洛阳的儿子们也全部被杀，几乎是满门抄斩。邓艾被杀肯定有他自身的原因，但是一个剽悍善战的老将，身上要没点毛病是不可能的，越是有能耐的人他的毛病相比于别人更为突出，不能指望他内谦外躬谨小慎微，更不能仅仅因为不悦于君就构陷杀之。但是这种事古往今来层出不穷，邓艾不是最后一个，也不是第一个，被抓的时候他老泪叨叨：“当年白起的结局复见于今日了”

下山时已是下午，雪也已经融化，满山遍野的落叶显露出来了。我一个人慢悠悠走着，想到又一次与红叶失之交臂，不免遗憾。又想起邓艾，又想起很多很多事情，引发感慨，写了一首诗。后来老婆问我你一路写诗，你觉得自己哪首写得最好。我想了想说，我对诗词没什么研究，不长于此，偶尔写写只是图个撇托，没有写文章那样费时费力，谈不上好，但最能抒发感怀的是哪首“古道孑然行，落叶满山径。何必秋风扫，适时自飘零。”

离开唐家河我要去青木川。这次旅行计划是八月份制定的，青木川不在其列。之所以后来把青木川引入此次旅程，是被一本书指引去的，这本书叫《青木川》。

赤子天涯

青木川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文坛几乎是女性的天下，出了一大批颇受欢迎的女作家，诸如现在还活跃在文坛的严歌苓、池莉、铁凝，以及叶广苓。有一段时间叶广苓对陕西土匪故事比较感兴趣，知道了青木川这个地方，两次想去都因为不通公路未能成行。直到2000年她挂职周至县****时，才得以成行，但那时依然不通公路，可见其偏僻。那天晚上镇上请他们吃饭，有几个老者作陪。席间叶广苓惊奇地发现有个老者居然会讲英语。同行的有位县文化局长，酒喝高兴了就吟了一首比较生僻的古诗，吟到一半忘词了，老者淡淡地帮他接了下去。这时有个年轻人来接父亲，叶就邀请他入席喝酒，年轻人不敢应声，老者说：“犬子无能，饮一杯退下吧。”年轻人规规矩矩饮了一杯，然后毕恭毕敬后退三步，在门外候着。这些事让叶广苓甚为惊讶，这么一个长期荒僻隔绝的山村中，也能有这样规整严谨的家教修养。这位老者叫许仲德，川大肄业，是青木川舵把子魏辅唐送去成都读书的。解放前夕，魏辅唐深感不安，就召唤那些他送出去的学子回乡帮忙，只有许仲德感念魏的恩情回来了，被魏任命为他的少校参谋主任。大学生许仲德不同于文盲魏辅唐，对时代大趋势是了解的，力劝魏归顺新政府，使得土改时解放军未费一枪一弹就进驻青木川。但是1952年魏辅唐还是跟我在上一篇游记《遵义遵义》里写的柏辉章一样被枪毙了，这在建国之初的镇反岁月里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不必多说。叶广苓后来根据魏辅唐的故事写了一部三分小说七分传记的书《青木川》，我是在这次旅行前不久才读到该书，很有兴趣，查查地图，距离唐家河大约150公里，决定跑一趟。

      当晚天都黑了才跑到青川，距离青木川还有七十多公里，只得住下。青川我去年来过，感觉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县城，连找个饭馆吃饭都不容易。第二天出发前我先骑着车到处逛，才发现青川县城建设得很不错啊，很漂亮的一个城市，我怀疑去年是到了个假青川。

    从青川到青木川要跨越甘肃，中间一条白龙江盘盘绕绕，公路弯道极多，但车辆较少。我骑摩托向来中规中矩，从来没压过弯，前段时间看了一篇关于压弯技术的文章，很有兴趣，冒险试试。一路压弯还真是爽，结果后来没控制好重心差点甩翻，吓了一跳，这才不敢再继续压了。沿白龙江骑，风景极好。休息时站在山坳上俯视山水，忍不住大喝一声：“大好河山！”喊出来后突然觉得怪怪的，我为啥不喊大好江山呢？河山和江山其实是一回事，但似乎是约定俗成，只有皇帝才说江山，还加个朕的，其他人只能说河山。所以岳飞他也只敢说还我河山，你让他说还我江山试试。不过我作为一个摩旅人还是比较嚣张，游玩各地，看到祖国的山山水水有时竟会冒出那么一个念头：朕的江山果然如画啊。

    快中午时出四川界入甘肃，不到一个小时又看到陕西界牌，后面还有一个关楼。想起李白的哪首千里江陵一日还。李白之所以是个诗仙就是因为他吹牛逼不打草稿，那年月他坐个小舟一天跑一千公里，有一半还是逆水，现在开个冲锋舟也办不到啊。我之所以成不了诗人，就是不善吹牛逼，写东西也中规中矩。老老实实写了一首诗：“青川青木川，白龙锁重山。隅中夸陇南，午时入陝关。”

     青木川属陕西地界，位于川陕甘交界处，襟陇带蜀鸡鸣三省。这么个天高皇帝远的三不管地界出个把魏辅唐这样的恶霸土匪也就不足为怪。

      西秦关背后不远就是古镇，镇口有一个什么剧团，虽说人家门口挂了个牌子禁止外单位车辆进入，我才不管那么多呢，朕的江山朕的路，骑进他院里放着，也没人说我。逛逛古镇，顺便找个合适的酒店。这个镇子是旅游开发后重新修的，房子很新，都仿古建筑。真正的青木川其实是河对面的回龙驿，都老房子。从这个名字就看得出来，古代这个地方只是一个驿站，而且这个驿站还是回汉交界处。可能后来由于经常有回汉物资交流，逐渐就形成了集市，再慢慢就扩张成了一个镇子。青木川的名字是因为镇子附近有颗大青树，慢慢民间称呼就喊成青木川了。虽然大青树早就没了，但青木川却已然取代了回龙驿的名字。因为是淡季，镇子很清静，没几个游客，但商户也都在营业，所以清静而不失繁华，正好。旅店很多，我选了一个堂子很大的，方便放摩托。一问价，六十元，看这装修这雅致也不好讲价。登记时我说你们这房价也不算很贵哈，老板说这是淡季，旺季这样的房间得三百。进得房间一看，真是不错，这样的房间在我们那个小县城至少也得一百。三天没洗过澡了，先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喝会儿茶再慢慢逛街。

    青木川现在交通非常发达，无论是从陕西还是从甘肃过来都非常方便，火车汽车都可到达。这得益于叶广苓的一本书啊，可见文人笔墨功夫的厉害。2007年叶广苓出书《青木川》后宁强县开始打造青木川旅游，但似乎效果不是很好。直到四年前孙红雷监制并主演的一部电视剧《一代枭雄》播出后，这个镇子一下就出名了，在电视剧里这个镇子名叫风雷镇。我一直认为现代大陆电视剧于文学最大的功绩就是抹黑名著毁却经典，于社会最大的贡献就是降低人们的文化修养羞辱我们影视鉴赏水平。什么样的好书一到他们手上就被糟蹋得一塌糊涂。都梁的《亮剑》，余华的《活着》，包括叶广苓的《青木川》无一不是改编得令人恶心。就说《亮剑》吧，小说我读过两次，读着读着击节长叹，电视剧却一半都没看完，所以我从不跟人交流电视剧《亮剑》。余华的《活着》，看得人气短读得人伤心，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但他妈的他们居然能生生地给你熬成一部几十集的欢乐喜剧。唯有《围城》拍得最好，好就好在它完全忠实于原著，不做丝毫添减。想想也是，这些编剧也太自不量力，就你那点水平凭啥乱动大家作品。在《一代枭雄》里魏辅唐被改名为何辅堂，是一个从宾西法利亚大学毕业的建筑学硕士，添加了一大堆原著里没有的人物和情节，搞得个曲折离奇荒诞不经。魏辅唐这个人虽然很复杂，但整个人生线条还是比较单调。他本是当地穷困户，少小好斗，混成了地痞。后来伙同一个小伙伴把当地红帮舵把子杀了，他坐上这个位置。然后就是各种巧取豪夺，慢慢成了种植贩卖鸦片的大毒枭，并且搞了一帮民团武装。他一辈子可能最远连汉中都没去过，生生一个土豹子。叶广苓在青木川采访的时候发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当地老人言必称魏老爷。这个可以理解，喊习惯了。但是连一些解放后出身的小年轻也称其为魏老爷，要知道他可是被政府枪毙的恶霸土匪啊。可见其人在青木川很得人心，人皆感念其好。还是许仲德比较客观，他说这个人有多好就有多坏。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是这个没有受过任何教育的人竟然对教育特别感兴趣。新中国直到建国四十年后才提出要搞九年制义务教育，事实上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做到九年制免费教育。而魏辅唐在他那个时代就开始搞终身免费教育，只要你能读，他就一直供你。他在青木川建学校，适龄儿童必须读书，父母不让的，抓起来关地牢。他虽是个烟贩子，本人却不抽鸦片。青木川也开了不少鸦片馆，但本地人绝对不准抽鸦片，抓住就打。写到这倒让我想起了四川安仁的刘文彩，也巧了，正好明天去安仁玩。

     解放前那些恶霸地主似乎有了钱都摇身一变成了乡绅，大搞家乡建设，尤其热衷于办教育。刘文彩办了个文彩中学，魏辅唐办了个辅仁中学。刘文彩运气好，他病死了。魏辅唐却很衰，他被枪毙在他建的那所中学的操场旁边。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表达过在中国近代史中我最喜欢的是民国时代，那个时代的人有一种乡绅情结，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所不具备的，这种乡绅情结令我非常向往。

     走到回龙驿古镇跟着导航到了一个小山上，这儿就是当年的辅仁中学，现在还是叫辅仁中学，不像文彩中学，早就改名安仁中学了。学校大门紧闭，此时学生还在上课。过会儿就听广播考试结束，请放下笔。一时想不起这个时段该考什么试。后来晚上又听到广播这么喊，才恍然大悟，这是一种适应性训练。把考试广播作为上下课铃声，学生习惯了，以后上考场就不会那么紧张。

     处于旅游淡季的小镇其实是最舒服的，适合小住养心。但是我没有时间，而且一个人在这住着也很可笑，我还有路要赶，明天，去北川。

赤子天涯

滨江哥 发表于 2018-11-25 10:31
谢谢更新。

你的笔杆子玩挺顺的呢。

呵呵，谢谢。很多人觉得写文章麻烦，我觉得要是不写游记就浪费了一路风尘。总有一天我会跑不动的，那个时候就靠看自己的游记感怀过往岁月，读别人的游记愉悦眼前生活

赤子天涯

杏林铁骑 发表于 2018-11-26 10:39
写的好，一定沿你到之处游玩一次！

能通过游记激发他人的兴趣特别让我兴奋，能让不玩摩托不热衷旅行的朋友投入摩旅生涯那简直就是一种成功

赤子天涯

老北川

11月7日这一天是立冬，而我对节气向来不关注，更不敏感，但这一天让我记忆深刻。一早沿来路返回青川，那个冷啊。一路跑跑停停，两只手冻得受不了，我那手套是春秋季用的骑行手套，根本挡不住这寒风凛冽。停下来捂着发动机暖手，发了一张暖手的照片在朋友圈里，于是无数人质疑我的智商，你傻吗，不知道戴手套。悲愤之中我不想一一回复，哭丧着脸大喊：重要的话说三遍，我有手套有手套有手套！有朋友才告诉我今天是立冬。

磨磨蹭蹭直到中午时分才到青川，随便找个面馆吃了碗有生以来最大碗的红烧牛肉面，连汤都喝干净了。我一直认为吃得越饱越有助于保暖，这可能是个错觉，好像马上吃下去就能长脂肪似的。但事实上也确实暖和许多了。

此时距离北川只有170公里了，我以为可以很轻松地在五点之前达到，没有想到这一路跑得很辛苦。

青川到北川的路况很糟糕，弯道也很多，尤其是进入北川境内后，有一段公路被水冲了，绕了一大圈烂路。沿河跑的时候见对面的山体有明显的垮塌痕迹，不像是十年前留下的，估计后来又地震过。在陈家坝一带跑的时候已是傍晚，天色阴沉，一路少见车辆，很是孤独。路上时不时能见到只乌鸦，不吉利啊。就想着干脆住下，但一路总看不到像样的镇子，也没什么像样的旅店，这些地段地广人稀，很不繁荣。算了，还有几十公里，就到县城住吧。

这时已经开始亮车灯了，远远影影绰绰见一片楼房，估计是老城。走拢一看，果不其然。公路旁修有护栏，车子进不了城里，从城边绕过。想象那个场景吧，昏暗的傍晚，我一个人穿过一座空无一人的城市，连一辆过路车都没有碰到。到了城市的另一头，我还是麻着胆子停下车拍了几张照片，我以为走后就不会来了，在附近又闲逛了一会儿。突然不远处一只乌鸦叫了一声，惊了我一下，也惊出了一首诗：“晚日只身过废城，一声寒鸦伴孤魂。两万冤灵齐屏息，知是当年援手人。”

离开旧城上个坡公路陡然宽阔，右手边有些饭店亮着灯。有饭店的地方就有旅店，算了，不跑了，这一天也够累的。这儿是曲山镇，镇子傍边有个地震纪念馆，想来比较大，先进镇里找住宿。正动念就有人问是不是找住的，就带我进了镇子。一片黑乎乎的，房子倒是多，就是没路灯，房子的窗户里也看不到几个亮的。到了一栋房子里，打开门，一个套间，空空荡荡的连家具都没有，住宿条件极其简陋，就没心思住了。还是问问价，说六十。我心想你这破床我随便对付一晚，你也对付我一下收个二三十块钱得了。简单让她少点，也没刻意讲价，她磕磕绊绊说五十，看神态还可以少，但我实在没心思住了。要知道这栋五层楼房几乎就我一个人住，外面连一盏路灯都没有，附近又死过那么多人，瘆得慌。她说住这便宜，酒店得一百八。我咬咬牙，妈的，一百八就一百八，至少能见到活人。下得楼来往酒店方向骑，半路上又遇到拉客的，心想会不会条件稍好些，毕竟一百八耗在住宿上还是有点肉痛。又跟着这老板娘去看房间，也是一栋五层楼，也是黑咕隆咚少有人住，还好对面有灯亮着，多少有点人气。虽说跟上一家条件差不多，也不想住，但架不住这老板娘嘴巴会说，可能更多的是她要比上一个老板娘长得漂亮些，就动了动心。一咬牙，你这条件实在太差了，四十块钱，干我就留下来不干我就走。就跟在讲那啥价似的。老板娘也爽快，反正她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其实我也真不是斤斤计较，住过那么多地方，什么样规模的城市什么品质的旅店该是什么价，心里清楚得很，她这个条件四十块钱都高了。

今天跑了一天就在青川吃了一碗面，饿坏了。寄放好摩托就找饭店，我要喝点酒，不然今晚这觉恐怕睡不好。找了个比较大的饭店，很便宜，一大碗水煮肉片才22元，喝的是本地什么地方的散装酒，口感还不错。二麻二麻的就滚被窝里睡了，这一夜睡得出奇地好，鬼都没一个。

一早起来又返回老县城，不远，只有四五公里。昨晚就盘算好了，反正时间还多，今天一天就耗在这，看了老县城看纪念馆，看完了再去北川新城。

虽说老城西门口有个牌子写了不让车辆进去，但这会儿还早，没人守，我骑进去也没人说，事实上后来也见到有个家伙骑着摩托进来了。但我想了想，还是不要，这是凭吊亡灵的地方，要保持安静。这个小城规模并不大，但慢慢走还是花了我两个多小时。整个城市一片废墟，如果不知道是地震造成的你可能会以为是战争废墟，就跟电影上看到的1945年的柏林一样。几乎所有的房子都倾斜垮塌，其中最厉害的是一所小学，看不到房子，全部被山上的滚石掩埋了。小学在山脚下，山上滚下来的石头导致这所学校受的伤害最大，同时也是因为学校挡了山上的滚石，多少保护了学校北面的一些建筑物。最完整的建筑物是北川电信的一栋房子，几乎算得上是毫发无损，连块瓷砖都没掉，也没有发生倾斜位移，简直就是楼坚强。在东门的派出所看到死亡警察的照片，都很年轻帅气，真是可惜啊。整个废城就我一个人，除了见到一辆一晃而过的摩托外，再就是往回走时在小学那儿见到一个正认真拖地的清洁工。荒凉、空荡，而安详。我们这一代人从未经历过战争，我想一场大战后剩下的可能就是这样的情景。

汶川大地震损失最大的就是北川县城，主要原因也就是县城南面有一座山，山上的滚石造成了整个县城的毁灭。据说当年县城有两万四千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四千人，差不多死了两万人。仔细观察了房屋的受损情况，死这么多人，不应该。绝大多数房子并未整体垮塌，而只是倾斜，甚至很多楼板都还是好好的。死这么多人可以肯定地说，多数死于惊慌。四十年前的唐山大地震也是这样，多数伤亡是在逃跑过程中发生的。去年我看了映秀地震遗址后就总结过应该如何预案地震发生，这次面对如此触目惊心的情景又再次强化、细致了防震预案。

第一，你要清楚自家房屋结构，是框架式还是砖混还是砖木，楼板是现浇还是预制。第二，要清楚周边是否有高层建筑，哪个地方最为空旷最为安全。第三，你住几楼，到底该往上跑还是往下跑，还是不动。我家的房子质量很不好，是老式砖混结构，整体拉扯能力很差，而且楼板是预制板，极易垮塌。墙体按规定每四五十公分高就应该在转角铺拉结筋，我是建筑工人出身，清楚好多房子这个工作几乎都没有做过，一栋三千平方的楼房大概能省下十吨钢材。这房子一遇地震，可以说处处皆是危险。据专家说地震要躲到厕所里，因为那儿是现浇，那可不一定，我家的卫生间厨房就是预制板。还有专家说地震时要远离墙，专家如果照着他自己说的办，恐怕已经死很多次了。恰恰要躲在墙角，预制板搭在圈梁上只有十几厘米，墙体位移多了就极可能垮下来，如果站在房屋中间，预制板就可能砸你身上，而在墙角就相对要安全得多。五年前420芦山地震时我们这儿震感很强烈。那是个周末，我在家睡懒觉。床一晃荡我一咕噜滚下来就往防盗门哪儿跑，打开门就不动了，穿着个裤衩站在防盗门框下等这一波过去。五六分钟后才赶紧收拾细软，又等了会儿感觉没问题了才飞快冲下楼。我是我们那栋楼最后一个出来的，楼下一堆邻居围着房子，他们替我担心，其实我才在替他们后怕。我家是顶楼，如果地震厉害了，我肯定不会出来，我会掉头往楼顶跑，那儿最安全。这次从北川回来后我又再次跟老婆强调如果遇到地震应该如何如何应对，你可千万别吓得捂着眼睛往床底下钻，把眼珠子瞪大点，好好观察周边，别怕别慌，跟着哥哥操永远不挨刀。

再次回到曲山镇我进了地震纪念馆。这个纪念馆很大，整体建筑非常庄严且极具艺术性，如果不知道你仅从外观判断可能会以为是个什么艺术馆。馆里分了很多厅，根据各厅的主题其气氛也各异，有的悲凉，有的沉重，有的热烈，当然最后就是明快欢乐，多难最终还是要落到兴邦上来嘛。在某个展厅的电视前看十年前的特别报到时，回忆当年，禁不住心有戚戚。我一生经历过三次大地震，从来没有一次像512那样深深感受到中国人的彼此守望众志成城。1976唐山大地震死了24万人，老百姓生活条件差，自顾不暇，除了惋惜少有作为。512地震死了八万人，举国震惊，人们极为关心，并慷慨解囊。我当时和几个朋友也组织了一个募捐队伍，两天募集了三万多块钱和许多物资。募捐过程中发生的一些事，见到的一些人，及至现在想起都不禁动容。第一位来捐款的是一个病怏怏的女人，她是从很远的乡下到县城看病的，她把买药的三百多块钱全部捐了。还有个穿着很一般的老太，骑着个破旧的三轮，把手绢里裹着的三千块钱全捐了，边往募捐箱里塞钱边哭声道造孽啊造孽啊。为了表达对捐助者的敬意，后来我写了一篇文章《无需倡议的善良——洪雅5.12赈灾募捐纪实》。但是后来爆出的多起慈善丑闻彻底粉粹了平民百姓的善举，我也再没有搞过什么募捐了，对各地的什么地震洪灾人们也再也不会像2008年那样慷慨解囊了。但是由民政系统出面搞的各种名目的摊派性募捐依然层出不穷，我一直很不以为然，终于有一次彻底愤怒了，面对四川慈善总会的一份摊派文件我写了一篇和上篇文章大相径庭的文章《扯虎皮做大旗空谈“精神”，借慈善捞政绩何言“情暖”》，对这种巧立名目的摊派予以毫不容情的嘲讽和批判。这篇文章发在网上后引起热评，而我也做好了被组织召见谈话的思想准备。后来也风平浪静，各单位也没再强制要求执行这个文件了，也没有谁找我谈话，再后来这种摊牌性质的募捐也基本没有了。

北川512遗址深深激荡着我当年情怀。

赤子天涯

新北川

新的北川县城是中国唯一一个因地震而异地重建的县城，当时温家宝在对选址、投入等方面都做了重要指示，很舍得花钱的。好几年前就有人说新北川建设得相当漂亮，只是一直没机会来看看。

     

   新城距离老城三十多公里，路况非常好，从纪念馆出来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县城比较大，横平竖直，规划得整整齐齐，高层建筑并不多。估计人口少，地盘也宽，加上这一带地震几率比较大，没必要修高层建筑了。跟老县城最大的不同就是它处于一个宽阔的平原地带，周围看不到山，这也是吸取了512的教训。四川盆地周边要找个平原建城很不容易，许多城市都是建立在峡谷之中。去年我到汶川去，住的酒店推开窗就是山。晚上在河边观景，环城皆山也，几乎把天都挡完了。我喜欢读城，用一个简单的直观的印象去概括一个城市。比如说成都，就像是一个风韵犹存的青楼妇女，有滋有味有故事，还很会打扮，不停地在修建在扩张，正紧紧抓住一切机会为未来买单。而重庆，有钱，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到处是高层建筑，活活一个桀骜不驯的暴发户味道，那个小香港的称呼就让人眼前飘忽着一个鸡心领加红领带的形象。整个城市规划凌乱不堪，重庆市的人在城里转个圈都得开导航。北川呢，它就像是一个刚刚进校的规规矩矩把手背在后面的小学生，它没有过去，也透不出调皮和机灵劲，在这种孩子身上你是不容易看出未来的。不过在这样的城市生活应该是很舒服的。

在这骑车不需要导航，很容易判断方向。骑着骑着就看到好多路口有警察站岗，禁止车辆进入，但有很多人往里走。问个路人，说是过羌族年。难怪城里怎么这么清静，都跑一起集中过年了。我的运气可真好，误打误撞居然提前把年过了。把车子随便停路边，行李都没拿下来，往新生广场方向而去。

说是少数民族年，但实际上跟汉族年也没什么区别。都穿的是汉族服装，街上到处都卖烧烤卖玩具卖土特产的，人山人海摩肩擦背，就是个热闹。可见汉文化的强大，什么样的民族一跟它打堆很快就被融合了汉化了。

羌族在中国少数民族中不算大族，人口也不过三十来万，但是它的历史却相当悠久，远甚于汉族的历史。汉族实际上是一个多民族的融合体，秦汉之后才成为一个统一的民族符号，所以连汉文化的鼻祖孔夫子我们都不能说他是汉族人。我们自称炎黄子孙，炎帝就是姜姓，根据易中天先生的说法，姜羌同字，也就是同一族，这是一个放羊的游牧民族。之所以后来改成羌，这正好标志着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的变化。中华第一个王朝夏就是羌人大禹建立的，我们就是华夏后裔，所以在我们的遗传基因里就流传着羌的基因。所以你看这个历史的演变是多么的奇妙，我们把自己的老祖宗都搞成了少数民族，把它在整个民族架构里边沿化了。历史的进程不由人的意志为转移，很多人看到年轻人过万圣节就骂人家数典忘宗，一看到年轻人喜欢西方文化就担心民族西华。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该西化就西化嘛，说明西方文化先进啊。汉文化强大的时候不是也汉化了很多民族吗，现在那些什么姓胡的姓元的都是被汉化过来的胡人啊。那些指责别人数典忘宗的人恰恰自己对历史一窍不通。

在这个羌年聚集地我呆了七八个小时，因为实在是没地方呆，总不能躲旅店里看电视吧。饶有兴致地看人山人海，看做生意的千姿百态。看到卖烧烤的一边烤串一边扭着腰肢嗨着歌，有些许感动。生意人很辛苦，但依然能在艰苦的工作中寻找到快乐。生活很艰难，我们也依然要在这艰难的生活中找到快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万字文，就是我的快乐。

赤子天涯

绵竹

     这趟旅行的返程基本和去程线路呈南北平行，一来不喜欢走重复路线，二来绵竹是必须要去的。绵竹是当年邓艾攻取成都前的最后一仗，绵竹一破，长驱直入，成都不战而降。如果说偷渡阴平只要是个知道地理情况的平庸将领都想得出的招的话，那么绵竹之战就充分展示了邓艾的帅才。此战邓艾父子保住了项上人头而阵斩诸葛瞻父子，终结了诸葛家族神话，用当年明月评述朱棣的话来说，社会青年干翻了三好学生。

     此番到绵竹主要参观三个点，一是剑南老街，二是诸葛双忠祠，三是绵竹年画村。这三个点都能代表我生活兴趣的一部分，喝酒、读史、绘画。

    从北川至绵竹只有四十多公里，导航带着我走了很长一段乡间小路。愈往西走川西坝子味道愈发浓郁，那种乡村的平坦、悠闲，相比于我们那丘陵山区实在是令人羡慕。进城后导航很快把我指引到了剑南老街，一入老街，一股淡淡的童年的味道就在鼻翼边晃动——酒糟。很多人把酒香味和酒糟味分辨不出来，我能分辨出。酒糟不同于酒精，它有那种发酵后的味道，就像是青储饲料泡在酒里一样。我从小就在酒厂玩耍，在酒糟池里打滚，回到家总是拍不干净身上粘着的玉米粒。街上有个剑南春酒坊遗址，很小，没有生产，但似乎有人在里面堆放过酒糟，街上那股淡淡的酒味就是这儿飘出来的。

     老街并不长，不到五百米，古香古色清风雅静，很适合孤旅打发时间。走到街的尽头，远远就听到吱吱呀呀的戏腔。走拢一看，哇，一个戏台上正唱川剧，下面整整齐齐坐了两三百人。这个场景让我特别惊奇，现在还有川剧团？问旁边人才知道，整个德阳市就只有绵竹有川剧团，现在全川可能还有十个不到的市县有剧团。绵竹剧团是解散后又恢复的，周一至周五的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演出，一个座位五块钱，提供一杯茶。剧团不挣钱，吃财政饭。这样的好事让我对绵竹的好感陡然提升。我并不懂川剧，还是小时候看过了，但是我对唱川剧的人特别有好感。九零年我在郫县川剧团住过几个月，邻居有两口子，大概三十岁左右，男的英俊女的漂亮。那年月住宿条件都不好，他们就一个十来平方米的房间，做饭就在走廊。但他们的生活让人感觉很有情趣。男的能做一手好菜，经常做鱼吃。晚饭后男的拉琴女的唱川剧，有时也唱唱流行歌曲。戏曲演员唱流行歌曲那真是别有一番风味，真正能感受到什么是唱功。非常羡慕，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生活，如果将来我有了家庭，我也要这样过日子。随之而来的就是无限的落寞，我知道我可能将来只能带着老婆住工棚，每天上班累得半死，下班回来喝二两烧酒，跟工友打扑克消磨时光，我那油漆工或者钢筋工的老婆有事无事就摔碗打盆的，两口子不会你弹我唱，倒极有可能你扯我的头发我捏你的裤裆。五块钱的茶我恐怕有十年没喝过了，洪雅最便宜的茶也是十元。这还不是最便宜的，旁边还有一个茶馆，三元。见前面有个空位置，我跑去坐着，以为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来给我倒茶。结果一直没人来，我估计这会儿戏已经唱了大半，人家没想收我钱，我不喊也就不会主动填茶，又无形中增加一份好感。戏台上唱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听不懂，但能感受到浓浓的四川风情。真的还想再来一次，住两天，上午在这听戏，下午在茶馆的图书室读书。这个机会我准备安排在明年春天一个阳光正好的周末。

    从剑南老街出来到达诸葛双忠祠。祠堂很清静，无游客，里面有打牌的茶馆，却也不闹腾。这是为纪念诸葛瞻父子修建的祠堂，进去见到一副漂亮的行草，字也认不完，但“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是认识的，而对我来说，非旅行无以抒怀啊。这是诸葛亮的《诫子书》，我读书时没学过，可能后来读过，不熟悉，据说现在纳入中学课本了。诸葛亮47岁才有了儿子诸葛瞻，对其是寄予了厚望，这篇传唱千古的家书就是写给这个儿子的。诸葛瞻十九岁时娶了刘禅的女儿，这辈分搞得有点乱。邓艾父子入川时，诸葛瞻也带着儿子据守绵阳。本来他应该继续前进，蜀北山区处处险关，但太过自信也太过轻视邓艾。在绵阳对阵时，第一战邓艾的儿子邓忠被打得丢盔卸甲，回来报告老爹，攻不破啊攻不破。邓艾心里明白，攻不破也得攻破，孤军深入，不进则亡。喝令斩杀邓忠，诸将求情将功抵罪。邓忠知道，反正不死在诸葛瞻手上也要死在老爹刀下，横竖都是个死，拼了命这才拿下绵阳。诸葛瞻退守绵竹，但大势已去，绵竹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邓艾是研究过诸葛亮兵法的，而诸葛瞻并不清楚邓艾，信息不对称，彼知己而己不知彼，哪有不败。诸葛瞻父子双双被阵斩，还搭上个张飞的儿子。刘禅一听说诸葛父子阵亡，只好肉袒以降，蜀国灭亡。作为胜利者的邓艾父子没过多久也随诸葛父子而去，他们是被谋杀的。至此，这一趟三国之旅算是结束了。出得双忠祠直奔年画村而去。

     过去只听说过天津杨柳青年画，后来才知道有个绵竹年画村，据说也是很有名的民间艺术。在我想象中，这个年画村可能家家户户都敞着大门画年画，三五块钱一张随便买，一年四季去都能感受到过年的热闹。我对民间艺术的想象总停留在民间生活中，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年画村距离市区八公里，路况非常好。村子里的房子修得很好，一种民间的奢华，但是很冷清，许多房子都空着。也看不到哪家在画什么年画，只是每栋房子的墙上都画有那种儿童画般的人物，谈不上什么艺术感。宣传性的东西较多，好多地方看到什么廉洁年画，莫名其妙的。公路旁边有个年画展示馆在营业，进去参观一下，合适就买张年画。看上了一张门神，大概A2纸大小，一看价格，六百！一张印刷品你凭啥值这个价啊？打定主意回家就自己画一张，但回来这么久也一直没时间画，不过我肯定要画一张，不然这口恶气吐不了。

    年画本来是一种非常民间的东西，过去老百姓家家都能买张贴门上，不值什么钱，不比请人写一副春联贵。但现在越是民间的东西越是奢华，尤其是民间工艺品。如果真是纯手工艺品，贵点也是正常的，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有一次我见到一个竹雕弥勒佛，觉得很有意思，一问价，一百八。见那匠人还抱着个竹子在那雕，心下疑惑，这么一个精细的物件，他一天绝对雕不了一个，一百八太便宜了。后来才知道，这些东西全是机器雕刻的，一个产品几分钟就能生产出来。一台雕刻机好的也不过两万多，搞得我很激动，差点买一台准备吃这碗饭。现在满大街打着手工艺品的玩意儿全是机器量产，可以说卖这些的都是骗子。年画的量产流程我不是很清楚，但即便完全手绘，我衡量了一下，以我这种不熟练的手法，完成一副A2的比较复杂的门神画不会超过三个小时，材料不值钱，一个小时能挣两百。

    显然年画村不是以弘扬民间艺术为目的，不过打着年画的招牌搞旅游，但看得出是失败了的。不过这个地方还是值得一去，清静、雅致，交通还方便，一个非常适合度假的地方。

赤子天涯

都江堰

     都江堰是此次旅行的最后一站。如果说此前的每一站都是刻意为之，目标明确的话，那么游都江堰不过是个象征性行为。

     从年画村出来后直抵都江堰，住在南桥附近，还便宜，六十元。我上次到南桥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次是到都江堰出差，自己带车也方便，就到玉垒山玩玩。那个时候还没有发展旅游的概念，都江堰县城也很陋烂，印象特别深的是公路边停了很多装运牦牛的货车，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牦牛，感觉这个地方好偏僻哦。南桥也毫无光彩，平平淡淡。十年前听说都江堰旅游景点搞得可以，就一直想来看看，也没合适的机会。后来我跟工会主席建议，搞工会活动就去都江堰吧，水利人去都江堰相当于是朝拜。结果说是有个文件规定，工会活动不能跨市，我想搞公费旅游的企图就破灭了。吃水利这碗饭，对涉及水利的东西都比较感兴趣，所以对都江堰的历史以及枢纽工程我是很熟悉的。都江堰基本算得上是中国水利人的麦加，作为水利人，一生至少应该来朝拜一次。

     在南桥上听到一外地人惊赞，我看过无数条江，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的水。呵呵，这就是外行。岷江在都江堰以上没有工业污染没有生活污染，甚至没有农业污染，而且南桥下面是内江，水流湍急，当然看不到杂物。其实岷江过了成都后水特别脏，有一年眉山搞冬泳比赛，洪雅人去游了后都说水太脏，与青衣江不可相提并论。

    成都平原之所以被称为天府之国，起决定性因素的就是都江堰！ 岷江自北而南直入宜宾，而且是成都平原头上悬着的一把汛剑，一遇洪期就是一片汪洋。都江堰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岷江在都江堰枢纽工程处被撕裂成两块，一块沿以前的河道向南，一块向东。向东的称为内江，又被撕成无数小的水系，分布成都平原。这些水系犹如成都平原的毛细血管，使得天府之国血液充沛，红润而有活力。所以从都江堰开始岷江就不叫岷江了，各水系被取了不同的名字。这些水系最后又在彭山汇集，从彭山开始又才叫岷江。两千多年前李冰父子开凿都江堰，用分流的方式不仅解决了成都平原的洪灾问题，还保障了这一广袤区域的农田灌溉。我这一路瞻仰了三对父子，邓艾、诸葛瞻、李冰。前两对因战争而名垂青史，但李冰父子文不为相武不为将，长年累月跋涉于白山黑水，凿山引水造福万民，功垂千古！

     景区游玩的时间不长，大约两三个小时。对于鱼嘴、宝瓶口、飞沙堰这些枢纽建筑也没过多流连，这些也早在影视、图片上见过多次。倒是在玉垒山上耽搁时间比较长，参观了几个纪念李冰父子的庙宇，认真阅读了后人对他们评价。我也写了一联：开山筑堰塑天府功垂千古，引水沃田利万民勋铸青史。

    离开都江堰，这一次历时八天的旅行也就结束了。写完这最后一段，这几篇拖拖拉拉写了一个月的游记也就写完了。八天的时间里，我穿越历史目睹了刀光剑影奇谋诡计边陲枭雄，最后驻足于石斧铁犁鱼嘴宝瓶，脱于烽火硝烟而归于黎庶农歌。就想起当年明月的《明朝的那些事儿》，当他写尽三百年风云后，却笔锋一转，以徐霞客结尾。此中心绪，当可意会。那么，就以当年明月那句平淡的却“足以藐视所有王侯将相”的全书结束语作为这一段旅程的结束语吧：

    成功只有一个——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人生。